荣光番外二《柳条》（六）
第六章：分歧
档案室有数十排一米见方的青石地板，每排七个。
擦到第三排时，阿尔弗雷德不耐地往清理干净的地板上一躺，随手扔出的抹布正好砸在角落里的盔甲脸上。盔甲骂骂咧咧地走到一边，金属挪动时的哐当声在寂静的夜里格外刺耳。
阿尔弗雷德没有理会它，将头枕在交叠脑后的手臂上，怔怔看着天花板。他已经习惯了被关禁闭，但这是他有史以来第一次感到烦躁。
早在出手之前，他就已经做好和格林德沃一样成为肄业生的准备。相比之下，两个月禁闭实在算不上事。他只是没想到自己会惹得邓布利多那样失态。
中年教授第一次用那种复杂的眼神看向他。湛蓝的眼中与其说是愤怒，不如说是……恐惧。好像他不是对同学用钻心咒未遂，而是已经无可挽回地杀了人。邓布利多当时似乎有些站立不稳，却下意识避开了格林德沃的搀扶。
不知是否他的错觉，阿尔弗雷德总觉得邓布利多那声“盖勒特”不是在唤格林德沃，而是与格林德沃面貌相似的他。他需要邓布利多的解释，可是整整一下午他都没有机会与对方搭话。
或许邓布利多过一会儿就会亲自来档案室看他，然后向他解释清自己只是在外人面前不得已刻意对他表现得严厉。
这一想法让阿尔弗雷德感觉精神了些，因此，档案室沉重的木门被推开时，他立即惊喜地翻身坐起。
不是邓布利多。门口看起来空无一人，但他知道来的是谁。
“我以为你看见我们会高兴些。”詹姆脱下隐形斗篷，半真半假地冲他抱怨着，“毕竟平时关禁闭至少是我们三人一起。”
西里斯走到阿尔弗雷德旁边坐下，递给他一瓶黄油啤酒。
“你们去了霍格莫德？”阿尔弗雷德打开瓶塞，黄油啤酒还带着暖意，隔着玻璃瓶，能看见表面细腻的泡沫。
“没有。晚饭时间月亮脸特意去买给我们的。我和大脚板刚登记完身份，还被魔法部监视着。”詹姆说着摇了摇手腕上没有实体的细链，上面坠着一只淡金色麋鹿。“下个月才能取呢。”
“如果今天你也暴露了，猜猜你的链子上是什么？”西里斯的语气看似正经，但阿尔弗雷德知道他和詹姆又要开始取笑自己的阿尼玛格斯了。
“我猜什么也没有。”詹姆的语气跟西里斯一样正经，“毕竟他——”
“不存在。”詹姆和西里斯同时笑了起来，阿尔弗雷德白了他们一眼。
他第一次变成夜骐是在黑湖边的草地上。几个室友没人能看见他，都被吓得不轻。詹姆和西里斯回过神后，扒拉着草地一边笑一边假装仔细寻找他，还说他一定是变成了蚂蚁瓢虫什么的，觉得丢人不肯承认。气得阿尔弗雷德第二天直接去图书馆抽了本《神奇动物在哪里》，翻到介绍夜骐的那篇扔到他俩面前。
“你们看不见不代表不存在。”他原话这么说的，以至于之后几天詹姆和西里斯都管他叫“不存在”。
“你俩被监视期间大晚上溜出来，还笑得这么大声，真不怕被发现。”
“被发现了就可以名正言顺地陪着你关禁闭了。”詹姆喝了一口黄油啤酒，随手将玻璃瓶放在身边。
阿尔弗雷德眼中总算有了笑意，眼神却又很快转黯。“我爸回去了吗？”
“还没有，月亮脸从求必应屋出来时路过校长办公室了。”
邓布利多还在学校，就还可能来这里找他。阿尔弗雷德这一念头刚在心间一绕，就被詹姆接下来的话击碎。
“他说……看见你父亲在校长办公室门口。”
“月亮脸说他走之前门似乎开了。不过他当时披着隐形斗篷，只想快些溜走，也没敢靠太近。如果是我和詹姆的话，一定会跟过去看看。”
阿尔弗雷德皱起了眉。“替我把地板擦完，我去趟校长办公室。”
他说完便不顾身后两人的抗议径自离开。
“太妃糖饼干。”邓布利多办公室的口令对阿尔弗雷德来说总不算难猜。他示意门口的滴水兽安静一些，门开后，二楼两人交谈的声音渐渐清晰。
“我只是觉得他有必要了解那些咒语，并没有鼓励他使用。”格林德沃的声音平静，“我也给阿尔伯特和阿利安娜介绍过不可饶恕咒，这没什么大不了的。”
邓布利多没有正面回应他，沉默片刻才开了口。“他的阿尼玛格斯是夜骐，守护神也是。跟你的一样。”
“你想说什么？”
“你不觉得那孩子……跟你太像了些吗？”
阿尔弗雷德心里一颤，屏住呼吸放轻脚步，沿着环形阶梯走向二楼。
“这么多年了，我以为你已经原谅我了。”看不见表情，阿尔弗雷德分不清格林德沃声音里是愤怒或是无奈，于是加快脚步靠得近了些。
“我没有怪过你。”邓布利多叹了口气。
对面的人沉默一瞬，突然上前揽住他，唇角触碰眉眼的前一秒被他下意识低头避开。
格林德沃哂笑一声，似乎早有预料，“那你现在这样是什么意思？”语气中的刺痛和怒意听得阿尔弗雷德心里一沉。他从未见过两人以这副态度交谈。
“爸，”金发少年终于忍不住开了口，对面两人同时一愣，“父亲确实跟我说过不能轻易使用不可饶恕咒。”
格林德沃原话是“别做让自己后悔的事。”阿尔弗雷德至今记得父亲说这句话时，异色的眼瞳深处像是起了雾。
“是我自己选择动手。”他只希望两人尽快停止争吵。
邓布利多没有开口，仍旧低垂着眼回避面前人的视线。格林德沃最终放开了他，快步离去时衣摆被步幅扬起，蹭过阿尔弗雷德身边。
办公室的门关上了。邓布利多靠坐在办公桌上，似是有些无力。
“所以，你并不觉得自己做错了？”即便是这种时候，邓布利多仍然敏锐地捕捉到阿尔弗雷德说的是“那是他自己的选择”，而非“是他自己的错”。
邓布利多语气中并不带责备的意味，显得十足真诚，阿尔弗雷德便也跟他说了实话。“我并不完全认同您对我的教育方式……不是指在使用不可饶恕咒这件事上，这点我认错。我只是觉得您有时候太过软弱忍让。”
邓布利多偏头凝视着他，湛蓝的双眼中仍旧没有责备的意味。
阿尔弗雷德深吸一口气， “是，我知道您的意思，不管对方是西弗勒斯·斯内普还是小巴蒂·克劳奇，您总告诉我他们并不拥有我所拥有的一切，所以我应该对他们报以理解与怜悯。”
“但如果是这样，”金发少年加快了语速，“那刚记事就被狼人咬伤的莱姆斯呢？我第一次在尖叫棚屋见到他时，他宁可咬得自己手臂上满是血痕也不想出去伤人。还有从小被教育血统至上的西里斯，父母只拿他当家族荣誉墙上的摆饰，没有给过他任何正面引导，但他依然做出了正确的选择。”
“如果我对您眼中的‘弱者’一视同仁一味忍让，那他们呢？那些值得的人，我又该怎样面对他们？”阿尔弗雷德犹豫片刻，终于压制不住憋了一下午的委屈，说出了自己一直以来的想法。
“您这性格，如果不是父亲这些年始终在旁边护着，不知道还要受魔法部或校董会多少气。我们只是在必要时出手维护你而已。如果没有他在，您又怎么可能保持这副宽厚温润的脾气，每天跟我强调‘怜悯弱者’……”
邓布利多突然笑了起来，阿尔弗雷德及时住了口。
“所以在你看来，我现在的性格是让你父亲惯出来的吗？”中年教授似乎发现了什么极有趣的观点，笑起来时微微眯起的蓝眼睛格外明亮。
“我现在的性格的确跟他有很大关系，不过，绝对不是因为他的‘维护’。”
那是因为什么？阿尔弗雷德明显感觉邓布利多不想再谈这件事。便也没有多问。果然，对方很快转移了话题。
“我知道迟早有这么一天，阿尔弗。迟早有一天，你会意识到我所教给你的一切，并不是每种情况下都适用。”邓布利多渐渐收敛了笑意，语气依然平静。
“我所教会你的一切，正直和善良，爱与信任，并不能帮你渡过某些难关，甚至可能陷你于险境。甚至……可能让你付出惨痛的代价。”
邓布利多叹了口气，仍旧凝视着他。
“你的一生太长。有太多人，太多事，会让你意识到这个世界的阴暗与不公平。他们会教会你心思深沉，行事谨慎，乃至心存戒备……但是，只有我，阿尔弗雷德，只有我会告诉你正直善良，爱与信任，勇气和希望。”
金发少年一时有些发愣。
他想起格林德沃曾对詹姆说“过于信任朋友或许会让你付出生命”，而詹姆下意识回答“不信任朋友是可耻的。”大概，波特夫妇也一再对詹姆强调那套“正直善良，爱与信任，勇气和希望”。
他不想说他们错了，毕竟，他和詹姆，他们至今也不过是十来岁的少年。
“回去休息吧。”邓布利多拍了拍他的肩。
阿尔弗雷德这才回过神来。“您今晚不回纽蒙迦徳吗？”
邓布利多脚步一顿，径自走向办公室楼上的宿舍。
窗口照进的月光倾斜的角度越来越窄，已经是深夜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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1、有求必应屋和校长办公室都在7楼（有的出版社翻译为8楼，因为英国的7楼等同国内的8楼，他们把地面那层叫ground，我们的二楼是他们的first floor。但罗琳说7是magical number，所以也有出版社保留了7楼这个翻译），因此卢平从霍格莫德回来可以路过校长办公室。
2、我有时在想，波特夫妇如果活到了詹姆成年之后，会不会觉得自家儿子太没心没肺了些。但又觉得，那对夫妇怎么也不像是会告诉儿子要提防朋友的人。我个人是认可这种教育方式的。还是那句话，成长过程中，太多人太多事会教会孩子人心险恶世间阴暗，但只有你会告诉他正直善良，爱与希望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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